皇帝给我和莞莞赐名，一个叫沈清婉，一个叫沈晚卿。爹惶恐道：周乃是国姓，我儿恐怕承受不起。谁知皇帝却笑着说：她是未来的皇后，担得起

皇帝给我和莞莞赐名，一个叫沈清婉，一个叫沈晚卿。爹惶恐道：周乃是国姓，我儿恐怕承受不起。谁知皇帝却笑着说：她是未来的皇后，担得起

皇帝坐在龙椅上，面带微笑地问：“你家那对双胞胎，可曾取名了？”

我爹恭敬地站在殿下，拱手答道：“启禀皇上，还未曾取名。”

皇帝大手一挥，说道：“那便由朕来取吧！”

我爹连忙欠身，说道：“能得皇上赐名，实乃我儿荣幸。”

皇帝思索片刻，说道：“一个叫沈清婉，一个叫沈晚卿，如何？”

我爹眉头微蹙，迟疑道：“皇上，周乃国姓，我儿怕是担不起这名号。”

皇帝目光坚定，语气不容置疑：“未来皇后，担得起。”

我爹惶恐地跪地，说道：“臣惶恐。”

时光流转，我和莞莞五岁了，却都还没有大名。我爹犯了难，不知道该把沈清婉这个名字安在谁身上。

在我们五岁生辰的前一日，常年驻守边关的爹突然归来。

彼时，娘正为我们的生辰宴忙得不可开交，看到爹回来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，兴奋地说：“老爷，你可算回来了！”

第二日，皇后娘娘差人叫娘带着我俩去永春宫过生辰。

娘一听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嘴里嘟囔着：“忙活了这么久的生辰宴，这下又办不成了。”

我心里也不喜欢皇后娘娘，因为每次她见到我和莞莞，都会急切地问：“你们谁叫沈清婉啊？”

娘每次都会立刻跪下，毕恭毕敬地回答：“回皇后娘娘，老大叫沈清婉，老二叫沈晚卿。”

皇后娘娘听后，总会皱眉，上下打量着我们，质疑道：“宴宴呀，你这两个闺女，你真能分得清吗？”

娘犹豫了一下，说道：“有时是会有点分不清。”

我心里犯嘀咕，娘平时教我们不许撒谎，她自己却撒了谎。

在永春宫里，皇后娘娘准备的点心香气四溢，可我觉得，还是春意酒楼的栗子酥更合我心意。

我正专心吃着点心，皇上来了，还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娃娃。

这是我第三次见皇上。娘刚要起身行礼，皇上就抬手示意：“不必多礼。”

皇上坐下后，招手让我和莞莞过去。我们走上前，规规矩矩地行礼。

皇上慈爱地摸着我的脑袋，夸赞道：“这次行礼很标准。”

我心里得意极了，转头想向娘炫耀，却看见娘红了眼眶。

我心里一紧，想跑过去问问娘怎么了，但想起娘说过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要乖巧，便忍住了。

我一本正经地回答：“嗯，我回去后很认真地练习了。”

皇上“咯咯咯”地笑起来，他那张比皇后娘娘还白的脸泛起了红晕。

接着，皇上又摸摸莞莞的头，说：“一板一眼的，真像你父亲。”

莞莞礼貌地回应：“谢皇上夸奖。”

我心里暗暗佩服莞莞，觉得她真大度。要是有人说我像父亲，我肯定会生气，因为我觉得父亲皮肤黑，不好看。

突然，皇上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身体也摇晃了几下，倒在了皇后娘娘身上。

皇后娘娘惊慌失措，大声喊道：“宣太医！”

这一幕来得太突然，我还没反应过来，娘就把我抱在了怀里。

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，人来人往。

那个好看的男娃娃站在一旁，眼神里满是悲伤。

我挣脱娘的怀抱，跑过去拉住他的手，关切地说：“你要来我娘的怀抱里吗？我娘抱抱就不难过了。”

他却甩开我的手，跑进了内殿。

我有些不知所措，转头看向娘。娘对我笑了笑，摸摸我的脑袋，轻声说：“没关系。”

莞莞也学着娘的样子，摸摸我的脑袋，安慰我：“没关系。”

我们在大殿里站了很久，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。

终于，皇后娘娘从内殿出来，对娘说：“你们可以回家了。”

娘走上前，轻轻抱了抱皇后娘娘。

我心想，果然伤心的时候需要娘的抱抱。

我们跟着娘走出宫门，在门口遇到了爹和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伯伯。

爹的目光在我和莞莞身上来回扫视，我猜他肯定分不清我们。

我刚想提醒爹我是尔尔，爹就蹲下身子，看着我说：“看到那个哥哥了吗？”

我想了想，说：“是皇上伯伯旁边那个好看哥哥吗？”

爹点点头：“对，就是他。他看起来很难过。你愿意去安慰安慰他吗？”

我心里有些犹豫，想起他刚才甩开我的手，有点不想去。但看到他那悲伤的模样，我又心软了。

我咬了咬嘴唇，说：“好吧，我再去试试。” “抱抱他，或许就好了。”

我眨了眨眼睛，一脸疑惑地问道：“像娘安慰我一样安慰他，他就不会眼眶发红了吗？”

爹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对。”

我毫不犹豫地说：“那我愿意。”

话音刚落，我便注意到爹的眼眶红了起来。爹和娘关系向来亲密，我和娘也十分亲昵。我满心疑惑，刚想问问娘爹怎么了，一抬头，却见娘的眼泪夺眶而出。

我完全摸不着头脑，心里慌慌的，只能无措地看向莞莞。莞莞也一脸茫然，回望着我。

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，爹旁边的伯伯走上前，急切地对爹说道：“沈将军，皇上还等着咱家回话呢！”

爹却好像没听见一样，没有搭理他。他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，轻轻摸着我的脑袋，温和地说：“尔尔，你以后大名就叫沈清婉，好不好？”

一想到皇后娘娘，我就忍不住心烦。每次她都问我和莞莞谁叫沈清婉，我明明清清楚楚地告诉过她我叫尔尔，可她总是记不住。

不过皇上就不一样，他每次都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。

我歪着头，认真地问爹：“那以后皇后娘娘问我们谁叫沈清婉，我就可以告诉她，我叫沈清婉了吗？”

爹笑着夸奖我：“对，尔尔真聪明。”

我开心地点点头：“好，那我就叫沈清婉。”

这时，一直被爹冷落的伯伯又着急地开了口：“沈将军，时候不早了，一会儿宫门该落锁了。”

爹朝他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知道了，小女就麻烦李公公了。”

李公公走上前来，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另一只手。他看了看爹，又有些为难地看向娘，说道：“沈夫人，咱家还得去回话呢！”

娘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，我的手都被捏得有点痛了。

爹看着娘，轻声说：“宴宴，放手吧！”

娘这才慢慢放开我的手，紧接着又一把紧紧地抱住我，声音哽咽地说着对不起。

这种场景我并不陌生，每次娘要去边关看爹，都会把我和莞莞送到外祖父家。那时，娘也是这般不舍，紧紧地抱着我。

不过在外祖父家，我就像脱缰的小马，再也不用读书写字、学规矩了。等我们玩够了，想娘了，娘就会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，把我们接走。

我轻轻拍了拍娘的背，安慰道：“娘，你不要难过，等我想你了，你就来接我！”

娘含着泪点了点头，说：

随后，我被那个伯伯领着，来到了一个比皇后娘娘那里还要大的殿里。

殿里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，皇上正躺在上面。床边站着皇后娘娘和那个哥哥。

我一看到那个哥哥，眼睛一亮，撒腿就跑过去，伸手拉住他的手。我心里有点害怕他甩开我的手，所以这次我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。

我见他还是一副眼眶发红、很难过的样子，刚想张嘴让他别难过了，皇上就开口唤我：“尔尔，过来伯伯这里。”

我赶紧跑到床边，皇上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。

他的手凉凉的，没有爹的手暖和。爹摸我脑袋的时候，我感觉暖烘烘的，特别舒服。

皇上指着那个哥哥，笑着问我：“尔尔，那个哥哥好看吗？”

那个哥哥长得确实好看，比外祖父家的哥哥们都俊。我连忙点头，说：

皇上“咯咯咯”地笑个不停，接着又问：“那个哥哥动不动就哭，你愿不愿意陪着他，安慰他呀？”

我想起答应过爹要安慰他，便用力点点头，说：“我愿意，我娘都教我怎么安慰爱哭的小孩了。”

那个哥哥一听，急得涨红了脸，大声说：“父皇，我没哭！”

皇上慈爱地说：“好孩子。”

之后，皇后娘娘牵着我的手，回到了之前那个殿里。

她温柔地问我：“尔尔，要现在睡觉吗？”

皇后娘娘终于记住我叫尔尔了，我心里挺高兴。但我又想到我现在叫沈清婉了，便认真地说：“皇后娘娘，我叫沈清婉。”

皇后娘娘摸了摸我的头，说：“本宫知道了。”

我的肚子“咕噜咕噜”叫了起来，我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饿了。”

皇后娘娘陪着我吃了晚饭，又陪着我睡觉。一连好几天，她都一直陪着我。后来慕嬷嬷来了，她就没再陪我了。

慕嬷嬷是我的奶娘。

我拉着慕嬷嬷的手，焦急地问：“嬷嬷，我娘什么时候来接我？”

嬷嬷笑着说：“很快了。”

我又问：“嬷嬷，莞莞想我了吗？我很想莞莞，比想娘还想她。要是她不想我，那我也不想她了。”

嬷嬷说：“莞莞很想你。”

我笑了笑，说：“好吧，我也很想莞莞。”

唉，我现在每天都要读书写字、学礼仪。以前在家的时候，还能让莞莞帮我，现在可不行了。

周屿宸也不理我，我一点都不敢松懈，烦死了！

哦，周屿宸就是皇上的儿子，那个好看的哥哥。

每天被读书、写字、学礼仪折腾得精疲力尽，我连想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有一天，周屿宸去陪皇上了。夫子没有讲课，而是给我讲我最爱听的故事。

更让我惊喜的是，书院的书桌上居然放着我最爱的栗子酥。

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栗子酥，一边笑眯眯地拍着夫子的马屁：“夫子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夫子！” “好的夫子！”

夫子讲的故事生动有趣，换作平常，我定会全神贯注地倾听，还会急切地追问：“然后呢，然后呢？”可那天，我的心思全然不在故事上，到最后，连故事的结局是什么都不清楚。

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别的事，眼神时不时地往窗外瞟。夫子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，但也没说什么。

后来，慕嬷嬷来接我。我走在回寝殿的走廊上，周围光线昏暗。恍惚间，我仿佛看到了我娘和莞莞的身影。她们的模样那么清晰，我心中一喜，刚要开口呼喊，一眨眼，她们却消失不见了。我急忙拉住嬷嬷的手，急切地问：“嬷嬷，你看到莞莞和我娘了吗？”

嬷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，安慰道：“没看到呢，大概是天太黑了，你看错啦。”

我仔细想了想，觉得嬷嬷说得有道理，但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对娘的思念，小声嘟囔着：“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接我。”

晚上睡觉时，我做了个噩梦。梦里，莞莞泪眼汪汪地看着我，哭着问：“你怎么还不回去呀？”我娘站在一旁，无奈地说：“宫门太高了，我进不来。”说着，莞莞的哭声越来越大，接着就病倒了。我在梦里急得团团转，想要伸手去拉莞莞，却怎么也够不着。

第二天，我完全没心思上学。我跑到皇后娘娘那里，眼眶泛红，带着哭腔说：“娘娘，我想我娘了，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呀？”

皇后娘娘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，微笑着说：“乖孩子，好好读书写字，学礼仪，你娘很快就会来接你啦。”

我咬着嘴唇，犹豫了一下，又鼓起勇气说：“皇后娘娘，你可以送我去我娘那里吗？”

皇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：“不能啊，宫墙太高了，当了皇后就出不去了。”

我想起娘教过我，不能为难别人，便乖乖地点点头，回去继续学习了。

周屿宸还是对我爱答不理的。每次他陪完皇上回来，脸上的哀伤就更浓几分。一开始，我还记得答应过爹要安慰他，还想抱抱他，给他一些温暖。可每次我靠近他，他都冷冷地拒绝我，久而久之，我也有些泄气，不太想主动去安慰他了。

有一天夜里，我睡得正香，嬷嬷轻轻摇醒我，帮我把衣服穿得规规矩矩。等衣服穿好，我的瞌睡也全没了。我迷迷糊糊地问：“嬷嬷，怎么啦！”

嬷嬷轻声说：“没事儿，就是皇上想您了，宣你去说会儿话。”

我本来心里有点生气，大半夜被叫醒，谁能高兴得起来呢。但一想到是皇上伯伯，我就消了气。因为我娘说过，他是个好皇帝，只是生病了，大家都要多照顾他。既然他想和我说话，那我就照顾照顾他吧。

我到皇上所在的大殿时，一眼就看到了我爹。我兴奋极了，刚想扑上去让爹抱抱我，李公公却挡在了我面前。他恭敬地说：“沈小姐，随我来吧，皇上在等你。”

我只好忍住想扑向爹的冲动，心里想着：等和皇上伯伯说完话，再来找爹，让他带我回家，顺便还能和皇上伯伯道个别。

走进大殿，我看到皇上伯伯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，看起来精神不错。他看到我，招了招手，唤我过去。

皇上伯伯拉着我的手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你是个好孩子，以后要陪着周屿宸，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。”他说了好多好多话，我认真地听着，不时点点头。

然后，他把周屿宸叫到身边，只说了几句话：“你一定要做大周最好的皇帝。”周屿宸低着头，紧紧握着拳头，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殿里的每个人都神情哀伤，气氛十分压抑。我心里也很难过，眼眶渐渐湿润了。

后来，皇上让我们出去，要和皇后娘娘单独待一会儿。周屿宸牵着我的手，把我带出了大殿。

我们在大殿外等了很久很久，夜越来越深，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的呼吸声。天快蒙蒙亮的时候，皇后娘娘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，她的脸上满是悲痛，声音颤抖地说：“皇帝，驾崩了！”

听到这个消息，大殿外面的人都哭了起来，我也忍不住放声大哭。周屿宸虽然没哭，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，力气大得让我有些疼。

这时，钟声传来，皇后娘娘一下子晕倒了。大殿外顿时乱作一团，人们纷纷上前查看皇后娘娘的情况。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嬷嬷领回去的，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。

我在寝殿里待了好多天。偶尔有宫人匆匆路过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哀伤。过了一阵子，大家的脚步似乎没那么匆忙了，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。

我终于见到了周屿宸和皇后娘娘。皇后娘娘要搬离现在的寝殿，去长寿宫居住。她看着我，温柔地说：“尔尔，你一直住在这长春宫好不好？”

我瞪大了眼睛，心里有些惊讶：“娘娘，我才五岁半啊，真的合适吗？”我心里想着，是不是娘娘忘记我还小了。

可后来，我真的一个人住在了长春宫。夜里，我常常梦到我娘。梦里，她轻轻地给我掖好被子，微笑着说：“乖孩子，你是最棒的。”

从那以后，我开启了每天的三点一线生活。早上，我早早地起床，穿戴整齐后去长寿宫给太后请安，然后跟着宫女们学规矩。我学得很认真，希望能让太后和娘都满意。

估摸着太后和周屿宸下早朝的时候，我就会来到长春宫旁边皇帝的盛名殿，等着和他们一起吃一天中的第一顿饭。吃饭的时候，我会讲一些有趣的事儿，想让他们开心起来。

现在，皇后娘娘成了太后娘娘，周屿宸也成了皇帝。

太后娘娘当太后的第五年，我10 岁了。我依旧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，时不时地插科打诨，给他们带来一些欢乐。

有一天，我正在和太后、周屿宸聊天。周屿宸突然提高音量，眉头紧皱，对太后说：“既然母后都觉得这样不对，为什么不允许我彻查？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不满。

我一下子来了兴致，竖起耳朵，好奇地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。刚想听清楚，太后就笑着对我说：“尔尔啊！今天先学到这。” 里，你先回去。”

虽然心里挺想听，但保命要紧呐。毕竟一般太后不想让人听的事儿，要是不小心听到了，那可是会掉脑袋的。之前就有人偷听太后说话，结果直接被砍了！

傍晚时分，我惬意地躺在太妃椅上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我的故事会。这时，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来了，手里还拎着个食盒。我一看这熟悉的架势，心里就明白了。每次周屿宸和太后吵完架，他都不吃饭，而每次都是我去给他送饭。

我拎着食盒走进外殿，没看到周屿宸的身影。我把食盒放在桌子上，打算去内殿找找他。我心想他肯定没出去，因为宁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呢。

内殿里一片漆黑，我大声叫着周屿宸的名字，却没人回应。我正想去把照明烛点上，周屿宸突然出声：“不要点。”

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。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，发现他蹲在床边。我走过去，也蹲在他对面，静静地看着他。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，轻声说：“沈清婉，不许看。”

我轻轻拍拍他的后背，安慰道：“周屿宸，我抱抱你，你就不难过了。”

我正沉浸在自己爱心泛滥的情节里，周屿宸突然一把扯开我，皱着眉头说：“沈清婉，你要勒死我了！”

我心里真想把他的嘴缝上。他看着我，又恢复了那一派清贵平和的模样，变脸变得可真快。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：难道这是每个当皇帝的必修技能？

我起身活动了一下膝盖，对他说：“出来吃饭吧，我都快饿死了。”

没错，我的寝殿没有小厨房。每次他们吵架，周屿宸不吃饭，我也跟着不能吃饭。我有时候真想抽周屿宸一顿，但我可不敢，谁让他是皇帝呢。

我们出去的时候，宫人已经把食盒里的饭菜布置在桌上了。我一看，全是我爱吃的菜，忍不住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
周屿宸白了我一眼，嫌弃地说：“出息。”

我心里想着：他纯粹就是嫉妒。

当我准备盛第三碗饭的时候，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。他看到我，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。

周屿宸瞪了他一眼，厉声道：“讲！”

那人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，声音响得很。我心里想着：算了算了，又是我不能听的事儿，真麻烦！

我对周屿宸说：“我吃饱了，先回去了。”

周屿宸叫着我的名字：“沈清婉！”

我摆摆手，大声说：“我真的吃饱了。”

没过几天，就是我11 岁的生辰。每年生辰，我都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栗子酥，还有我娘给我绣的荷包和缝的袜子。不过我娘手艺可不怎么样，她绣的荷包丑丑的，缝的袜子还会漏脚趾。

可今年这些都没有了。因为我娘老是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出神，整天伤心难过的。后来她就没好好吃饭，生病了。我外祖父心疼女儿，就让我爹回来把我娘带走了，莞莞也跟着去了。这些都是周屿宸告诉我的。

看着太后给我做的各种季节的衣服，还有好多好看的首饰，我不禁感叹：我真是这京城最有钱的姑娘了！

周屿宸说我是财迷，我立马伸手向他要生辰礼。

他说：“你以后不用去盛名殿读书写字了，我让母后把夫子给你请过来，你可以去学堂读书写字。”

我眼睛一亮，开心地说：“周屿宸，你真好！”

他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，板着脸说：“沈清婉，不许直呼朕的名讳。”

我调皮地说：“好的，周屿宸。”

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就不叫周屿宸哥哥了，好像是他当皇帝的第三个月。由于没有莞莞帮我写功课，我的知识面向各个方向拓展。慢慢地，我好像懵懵懂懂地明白了，就算我无数次想念我娘，她也不会来接我了。

我心里好讨厌周屿宸，都怪他，我和莞莞分开了；都怪他，我娘再也不会来接我了。但奇怪的是，他的抱抱真的能让我不那么难过。我抱着他，哭得泣不成声，边哭边说：“周屿宸，我想我娘，我想莞莞。”

后来我再也不叫他哥哥了。太后发现我叫他大名时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看着我说：“这样叫也挺好。”

13.

我又回到了刚进宫的那个学堂，还是那个夫子。我深吸一口这自由的空气，心里想着：这空气可真香甜啊！

因为周屿宸不在这儿，夫子不用上帝课。我缠着夫子给我讲故事，夫子的故事可比我平时搜罗来的故事会有趣多了。夫子会讲大周的山川河流，还会讲市井的智慧故事。

直到夫子给我讲故事的第五天，我们被太后抓包了。我被太后训了一顿，还不许吃晚饭。

傍晚，周屿宸大摇大摆地提着食盒进来了。我一把薅过他，着急地骂道：“你就不能低调点儿，要是被太后知道了，咱俩又得挨训。” 周屿宸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，碗碟相碰，发出清脆声响。

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，提高音量说道：“你轻点啊！”

周屿宸眉头紧皱，不耐烦地骂道：“蠢货！”

看着满桌我爱吃的菜，我在心里默默想着：算了，不跟他计较了。

我吃着吃着，突然觉得这味道很熟悉，像极了太后小厨房做的。我心里一紧，害怕地问道：“太后不知道吧？！”

周屿宸撇了撇嘴，极其不耐烦地回了句：“不知道。”

我便专心吃起饭来。这时，周屿宸又开口了：“沈清婉，你是真的蠢。”

我强压着脾气，虚心地问道：“怎么说？”

可他却闭上嘴，不再回答我。我心里嘀咕着：真是个怪人！

第二天，我依旧早早地去了学堂。一进学堂，我就发现里面多了一张桌子，而且另一张桌子上已经坐了个人。

我好久都没见过陌生人了，顿时来了兴致，哼哧哼哧地跑过去，笑着问道：“你是谁呀？”

她一脸不耐烦，白了我一眼，没好气地说：“你就是沈清婉。”

我两眼放光，兴奋地应道：“昂！”

她又问道：“你就是未来皇后？”

我刚要张嘴反驳，夫子就走进来了。夫子敲着桌子，严肃地说：“慎言。”

夫子让我回座位坐好。我坐好后，夫子说道：“那今天我们就来讲讲『慎言』这个话题吧！”

我旁边的女孩子冷哼了一声。接着，夫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。

下学后，我马不停蹄地跑到了盛明殿。我心里想着，得问问今天来上学的那个可爱小姐是哪家的，而最快最全的办法当然是问周屿宸啦！

到了殿门口，我给宁公公使了个眼色。宁公公也用眼神回应我——太后不在。

我又哼哧哼哧地跑到周屿宸跟前。我还没来得及开口，周屿宸就说道：“叫赵喻，比你长一岁，母后给你找的陪读，还有她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幺女。”

我一脸惊讶，问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呀？”

周屿宸放下手中的折子，抬头看着我，反问道：“你猜？”

我在心里暗暗骂道：我猜周屿宸是个蠢货！

傍晚，我在太后那里用膳。太后笑着问我：“尔尔，和赵小姐相处得怎么样啊？”

我轻快地回答：“甚好！”

可能是我的语气太过欢快，太后温柔地说：“你开心就好。”

我连忙说道：“谢太后，我很开心。”

15.

次日，我心情愉悦地去了学堂。我到的时候挺早，没想到她比我还早。

我好奇地问道：“你为什么如此早？”

她翻了个白眼，不耐烦地说：“当然是因为远，难道还能是因为我喜欢学习吗？”

我心想：好像挺有道理的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夫子还没来。她凑到我跟前，问道：“这皇宫你都熟吗？”

我点了点头，毕竟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。

她嫌弃地说：“你怎么看起来呆呆的。”

我心里一阵无语：怎么还人身攻击啊！

她又说：“算了，算了，你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吗？”

我觉得皇宫里哪里都不好玩，刚想开口，她又说道：“算了，算了，你肯定觉得哪里都不好玩。”

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。

接着，她又说：“听我娘说，皇宫里的御花园可好看了，远不，你带我去。”

她不停地推我，催促我说话。

我无奈地说：“远是不远，但是我们要上课。”

她眼睛一转，狡黠地说：“没事儿，我有办法。”

说完，她就回到自己的课桌上，开始写写画画。

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，只见她写着：夫子，沈清婉肚子疼，我带她去看大夫，已告知家里。

我哭笑不得，说道：“为什么不说你生病了！”

她看了我一眼，敷衍地说：“下次写我，下次写我。”

然后，她把那张纸规整地放到了夫子的桌上。

她又问我：“哪个是侧门？”

我指了指侧门。她便熟练地带我从侧门溜了出来。

我带着她到了御花园，说道：“看吧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。”

她拉着我往偏僻的林子里钻，边走边说：“那是你不会玩。”

后来，我们看到树上有个鸟窝。她兴奋地说：“那窝里绝对有鸟蛋。”

她问我：“你会爬树吗？”

我摇了摇头：“我不会。”

她说：“我也不会，但是我看到过别人爬树。我觉得我可以！”

说着，她就开始爬树，姿势十分丑陋。

大树枝叶茂密，她爬到枝干上。我大声问道：“有鸟蛋吗？”

她回答：“没有，但是上面还有个窝。”

我有点害怕了，着急地喊道：“你不要再爬了！”

可她不听，非要上去看看那个鸟窝。

过了一会儿，她喊道：“有！”还开心地把鸟蛋拿出来给我看。

然而，她却下不来了。她抱着树干，大哭起来。我在下面干着急，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
天都快黑了，她还是下不来。赵喻哭累了，嫌弃地说：“别哭了，要不你去找人来救我吧！”找人来肯定会惊动太后。 我望着树上的赵喻，又想想太后，心急如焚。我转头对赵喻喊道：“要不你跳下来，我在下面接住你。”

赵喻翻了个白眼，双手抱胸道：“你说这话，心不虚吗？”

虚啊！我绞尽脑汁，实在想不出找谁来帮忙。没办法，我只能跑去找周屿宸。

周屿宸正在桌前处理事务，看到我哭得两眼通红，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，起身走到我面前，关切地问：“怎么啦？”

我二话不说，拉住他的衣袖就往小树林跑。一路上，我脚步匆匆，等我们到的时候，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。

赵喻看到我，哭得更大声了，带着哭腔埋怨道：“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，去了这么久。”

我在心里默默吐槽：大哥，你是不知道这皇宫有多大啊。

周屿宸皱着眉头问我：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着急地说：“你先把她弄下来再说。”

周屿宸向后一招手，只见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飞上树，轻轻巧巧地就把赵喻挪了下来。

我刚要开口给周屿宸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另一个黑影突然闪到他身边，低声说道：“皇上，太后过来了！”

我小心翼翼地开口，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：“可以不让太后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
此时赵喻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，周屿宸瞪了她一眼，低声喝道：“闭嘴！”然后又吩咐道：“把赵小姐安全地送回赵府。”

话音刚落，他就领着我往前走，没想到正好和太后撞了个正着。我心里一紧，心想：我大概又要挨训了。

太后一脸严肃地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周屿宸反应极快，抢着回答道：“尔尔说那边有朵她没见过的花开了，便喊朕过来看看。”

太后看了我们一眼，轻轻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嗯，这么晚了就不要瞎逛了，你送尔尔回去吧！”说完，太后便转身离开了。

我长舒了一口气。回去的路上，周屿宸看着我，问道：“那么怕母后吗？”

我挠挠头，老实回答：“也不是，只是怕被罚抄书。”

周屿宸嘴角微微上扬，笑道：“我也怕。”

我见气氛缓和了，便把我们掏鸟蛋下不来的事情告诉了周屿宸。周屿宸听后，无奈地骂道：“你真是个蠢货。”

我不服气地说：“掏鸟蛋可好玩了。”周屿宸白了我一眼，说：“你真是幼稚。”

快到寝殿门口时，周屿宸突然问我：“刚刚为什么要哭？”

我一时语塞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我反问道：“赵喻明天还会来吗？”

周屿宸伸手摸摸我的脑袋，肯定地说：“会。”

我知道，周屿宸说会就一定会，他从来不骗我。
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我就早早地去了学堂。我眼睛一直盯着门口，盼着赵喻的身影出现。可是等到夫子来了，她也没来。

夫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，温和地说：“赵小姐只是生病告假一天，沈小姐不必如此担心。”

我有些不相信，追问道：“真的吗？”

夫子点点头：“真的。”

我得寸进尺，拉着夫子的衣袖撒娇道：“那上课我们怎么能落下同门呢？夫子你今天给我讲故事吧！”

夫子被我弄得有些哭笑不得，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。

第二天，我依旧早早地来到学堂，这次我终于看到赵喻了。我连忙跑过去，关切地问：“赵喻，你没事儿吧！”

赵喻破涕为笑，说道：“你可以啊！我都以为我回家必挨训了，结果啥事没有。下次不掏鸟蛋了，一点不好玩。”说完，她自己先乐了起来。看着她的样子，我也跟着乐了，我们笑得前仰后合。

这是我进宫以来最快乐的日子。

后来，赵喻带我去划船摘莲子。结果我们划不回去了，还好周屿宸及时赶来救了我们。

还有一次，她带我去放风筝，风筝挂到树上了，她又爬上去，结果下不来了。不过这次她淡定多了，抱着树干朝我喊道：“沈清婉，你要上来看看吗？这里看得到宫外呀！”

我好奇地问：“看得到将军府吗？”

她摇摇头说：“我不认识将军府，你自己去看。”

我犹豫了一下，说：“我不敢看。”

赵喻撇撇嘴，骂道：“胆小鬼。”后来，又是周屿宸把她从树上挪了下来。

我们一起闯了好多祸，每次周屿宸都会给我们兜底。慢慢地，周屿宸也和赵喻越来越熟了。

有一次，太后在赵喻头上看到了那支她想拿给我的珠钗。下完早朝用膳的时候，太后突然问道：“皇上上次从我那里拿的珠钗送谁了？”

周屿宸如实回答：“赵喻。”

太后听后，重重地放下筷子，脸色变得很难看。我看着他们，感觉气氛不对，默默地低下头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太后生气地说：“那是我给尔尔找的珠钗。”

我心里暗暗叫苦，这存在感是降低不了了。

周屿宸看了我一眼，说：“我给她找个更好的。”

我觉得没必要，赶紧审时度势地黏着太后，撒娇道：“太后对我最好了，我珠钗太多了，皇上问过我了，我同意了他才送的。”其实他本来也问过我。

17.

赵喻陪我的第三年，她突然不来了。

太后告诉我：“赵喻年纪到了，要在家中好好备嫁，不便再进宫求学了。”

我眼眶发红，心里很难过，但却无能为力。

我刚准备把赵喻让我帮忙送给周屿宸的荷包拿给周屿宸，就被太后截胡了。结果，我又挨训了，还被罚抄书。

之后，我又搬回了盛名殿。现在，周屿宸在上位的书桌上看奏折，太后和我在下面一人一张书桌。但如今，我一般不会久坐。只因太后与周屿宸的争吵日益频繁。

往往我刚坐下，烦躁之感才微微泛起，周屿宸便会与太后激烈争辩起来。起初，太后还会温声让我先回去。可现在，只要看到他们争吵，我便识趣地快步离开。

两人这般争辩了大半年后，太后不再临朝。

我十四岁，周屿宸十六岁那年，周屿宸掌握了实权。

我终于不用再去盛名殿读书写字。然而，欢快不过两日，就被太后揪去学习管理后宫。

太后教导极为认真，可我学得颇为缓慢。

一天傍晚，我从太后处学完回宫，在回长春宫的路上，遇上了多日未见的周屿宸。

他对身边的小公公吩咐道：“你去给太后说，晚些时候我去请安。”说完，便跟在我身后。

走在这条我走过无数遍的路上，我突然眼眶发红，心中满是难过。

我停下脚步，看着他，问道：“你说，为何你爹不信任我爹？你觉得我爹会叛国吗？”

周屿宸目光灼灼地看着我，反问道：“沈清婉，你不想站在我身边吗？”

我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不想。”

他盯着我，沉默良久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只说了一个“好”字。

我张了张嘴，想告诉他，我想念母亲，想念莞莞，宫里规矩繁多，我实在学不会。可话还未出口，他便转身离去。

宫里银杏叶泛黄时，要举办秋猎。

周屿宸在位这些年，一直未举办过狩猎。他曾说，狩猎是武将的盛宴，还让我好好期待。

我能期待什么呢？我既不会骑马，也不会射箭，我怀疑他是在讽刺我。

我把心中的怀疑告诉了周屿宸，他皱着眉头骂道：“蠢货！”

我气不过，单方面无数次与他决裂。决裂的方式五花八门，没人时，我会冲他翻白眼，跟在他后面踩他鞋跟……

这天，我在太后宫里吃着张嬷嬷新做的肉干，周屿宸身边的宁公公前来通知：“沈姑娘，陛下在马厩等您去选马。”

我刚想拒绝，便对上太后慈爱的目光。在太后面前，我不敢对周屿宸太过无礼，否则会被她身边教礼仪的嬷嬷念叨半年之久！

马厩里马匹众多，一眼望去，大多相似。唯有一匹马格外显眼，它通体漆黑如墨。

我在这匹黑马前停下，仔细打量。

周屿宸从对面绕过来，伸手轻抚黑马，黑马亲昵地蹭着他的手。

我问道：“这是你的马？”

周屿宸点头，反问道：“你喜欢？”

我也伸手想去摸摸黑马，谁知它竟躲开了。

周屿宸“咯咯咯”地笑起来，我没好气地说：“真是马中舔狗。”

周屿宸认真地说：“这是难得一见的好马，认主的马才是好马。”

我打趣道：“怎么，你要送给我？”

周屿宸说：“可以送你，但狩猎时你不能骑这匹马。”

我疑惑地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
周屿宸一脸无奈：“我时刻都是活靶子，要是因为我的马让你出事，我可就冤了！”

我点头：“有道理。”随后，我选了一匹毫不起眼的棕马。

狩猎前，我竟学会了骑马，周屿宸颇为惊讶，感慨道：“血脉这东西，真是神奇。”

我骄傲极了，当天就跑去太后那里炫耀。太后笑着夸我：“虎父无犬女。”我一高兴，把张嬷嬷做的肉干全拿走了。

当天，太后还让人送了许多骑装到我宫里。

临出发，我才知道太后不去。

我跑到太后宫里，想问问缘由。可太后身边的张嬷嬷拦住我，不许我进去。

张嬷嬷轻声说：“姑娘，太后与先皇上是在狩猎时定情的。”我识趣地退了出来。

因为周屿宸要骑马，太后又不去，那超豪华马车便归我一人乘坐。

到围场时，我已疲惫不堪。

下了马车，我径直朝周屿宸奔去。他正和几个人交谈，见我走近，便遣散了众人。

我急切地问：“我住哪个棚？”

他伸手指了指。

我刚要奔过去，突然想起一事，又回头问：“你住哪个棚？”

他说：“你隔壁那个。”

我看着他，欲言又止。他问：“还有事儿？”

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了：“我住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个棚吧。你隔壁安排些高手。”

他无奈地说：“出息！”然后走到我面前，指着周围的棚子，“那些棚里全是高手。”

我喜笑颜开：“好勒。” “先去休息会儿吧，坐这马车可把我累坏了，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。”我揉着酸痛的腰，满脸疲惫地抱怨着。

“我就说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嘛。”我心里暗自嘀咕着。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周屿宸下方，百无聊赖地看着小将们领了周屿宸的命令，风风火火地奔进林子。于是，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，时间仿佛都凝固了。

看着周屿宸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，我忍不住悄悄凑过去，小心翼翼地问他：“不觉得无聊吗？”

周屿宸横了我一眼，那眼神仿佛在说：“就你事儿多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陆续有人回来了。

终于，在规定时间内，大家都归位了。

这时，我注意到有个蒙面小将，他面前的猎物明显比其他人多很多，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我心里琢磨着：“这人应该就是今天彩头的获得者了。”
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就有人把小旗恭敬地递到了他手上。

我正准备起身回棚里好好休息一下，想着晚上出来能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，好好放松放松。

就在这时，蒙面小将旁边的人突然上前，单膝跪地，大声说道：“启禀皇上，我家大人愿将所有猎物都赠予沈清婉小姐，这彩头也一并送给沈小姐。”

我的起身动作瞬间僵住，我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将，他和我身材差不多，一身黑衣笔挺地立在那里。

由于距离有点远，我看不清他的模样，只觉得他身姿格外挺拔。

周屿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，淡淡地说：“准了。”

接着，我就迷迷糊糊地被周屿宸塞了一把沉甸甸的匕首。

“哦！原来今天的彩头是把看起来很精致的匕首啊。”我心里想着，又悄悄问周屿宸：“这匕首值钱吗？”

周屿宸又横了我一眼，还是没说话。

傍晚，露天宴席热闹非凡，好多厨子在熟练地烤肉，桌子上摆满了美酒。我像个小侦察兵一样扫视全场，打算找个不显眼的位置，安安静静地专心吃肉。

当我好不容易物色好位置，正准备拉着慕嬷嬷一起入座时，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扯住了。

我转过头，面对面看着他，发现他个子好像和我差不多高。

我礼貌地说：“谢谢他送给我的彩头。”

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，一句话也不说。我有点纳闷，又问他：“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
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，他身边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，对我说道：“我家大人想问问你，刚刚那把匕首你喜欢吗？”

我赶紧说：“我很喜欢，哪有收了别人礼物还说不喜欢的道理呀。”

我只能看到他那双黑黢黢的眼睛，突然，我发现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。
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他握着我手腕的手突然和我十指相扣，然后拉着我就跑了出去。真的太奇怪了，我和莞莞十年没见了，可当她和我十指相扣的那一刻，我心里就确定她是莞莞。

她把我拉到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，不过还能看到宴席的情况。

这时我才惊觉，刚刚场上那个身姿挺拔、气质出众、英姿飒爽的人居然是莞莞。

我惊喜地叫出声：“莞莞？”

她取下脸上的面具，咧着嘴笑着看我，我看着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，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。

我看见莞莞也哭了，吓了我一跳。莞莞平时那气场，怎么看都不像会哭的人啊。

我手忙脚乱地把她抱在怀里，紧紧地抱着，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，给她顺气儿，这活儿我真的太熟练了。

哭完后，她眼睛红红的，焦急地看着我，嘴巴动了动，想说又说不出来。我赶紧安慰她：“别着急，慢慢说。”

然后她拉着我回到了宴席。她找到刚刚她身边那个男人，指了指自己的喉咙。那个男人马上对我解释道：“回沈清婉小姐，大人现在说不出话。”

我着急地问：“莞莞怎么啦？”

他回答：“就是生病了，会好起来的。”

我又追问：“那她怎么生病的呀，生病了疼不疼啊？”

刚说完，莞莞刚刚清明的眼睛又红了。

“好了！我闭嘴。”我赶紧说道。

她笑着对我摇摇头，然后还轻轻摸了摸我的肚子。

我试探着问：“你问我饿了吗？”

她点了点头。

我说：“我饿了。”

我又重新扫视全场，准备再找个位置，结果发现只有周屿宸旁边还有空位。

宁公公也看到了我，热情地招手让我们过去。

我拉着莞莞走过去，到了之后，莞莞恭敬地对周屿宸行礼，我也跟着行礼。

周屿宸看着我，似笑非笑地说：“真难得，入座吧！”

随后，我一把拉住莞莞，径直坐到了周屿宸的下方位置。

莞莞热心地想要给我切羊肉，周屿宸却突然开口：“她不爱吃羊肉。”这话一出，莞莞顿时愣住，脸上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，手也停在了半空中。

我瞪了周屿宸一眼，没好气地说：“你闭嘴！”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，继续跟莞莞说我爱吃的肉。之后，他还把自己面前我爱吃的兔腿推到我面前，我却故意别过头，没有领情。唉，果然没了太后的管束，我对周屿宸的态度格外放肆。

吃饱喝足后，我迫不及待地拉着莞莞准备离席。莞莞把手中的面具轻轻放在周屿宸的桌子上，然后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，准备告退。我看着桌上的面具，刚想开口问问周屿宸怎么回事，这时，一群中年男人走上前来，热情地和他攀谈起来。我给了周屿宸一个眼神，便和莞莞行礼告退了。

我带着莞莞来到我的棚里。中途，莞莞跑去取了个包袱回来，里面装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。她把包袱推到我面前，眼睛亮晶晶的。我惊讶地问她：“都给我？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，然后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，耐心地教我怎么玩。

等我们把所有东西都研究了一遍，天色已经很晚了。慕嬷嬷轻声提醒我们该睡觉了，我和莞莞这才爬上床躺下。

我侧过身，轻声问莞莞：“爹和娘都好吗？”莞莞温柔地把我的手拿过去，在我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个“好”字。顿了一会儿，她又写了“想你”。过了片刻，她又写了“你呢”。

我开始跟莞莞诉说我的近况：“我挺好的。太后对我可好了，她搬离了让她伤心的长春宫，可还是会回来给我掖被角。她小厨房做的菜全是我爱吃的，还会给我做很多好看的新衣服，到处找好看的珠钗给我。罚我抄书的时候，她就会让周屿宸陪着我；知道我孤单，就找赵喻来陪我。赵喻对我很好，慕嬷嬷对我也很好，宁公公也总是帮我打掩护。还有周屿宸……”

说到周屿宸，莞莞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。不知怎的，话到嘴边，我却没能继续说下去，眼皮越来越沉，渐渐睡着了。

等我睡醒时，已经快到中午了。我猛地一惊，心里一紧，突然想到这里不是宫里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。

从醒来开始，莞莞就一直静静地盯着我。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，问道：“你看什么呢？”她在我手心里写下“好看”。我有些哭笑不得，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啊，只好尴尬地笑了笑。

用膳的时候，莞莞用眼神询问我今天想干什么。我托着下巴想了想，好像自己就只会骑马，便说：“我今天想去骑马。”莞莞眼睛一亮，立马说：“我去给你牵马。”

等我收拾好来到林场入口，就看见莞莞身姿挺拔地牵着马站在那里。她远远地朝我招手，我快步走过去。她把马绳递给我，我疑惑地接过来。莞莞在我手心写道：“这匹马叫‘雷历’，比周屿宸的马还俊，是咱爹给你训的千里马。”

我好奇地问：“千里马是不是可以行千里啊？”莞莞用力地点了点头。我皱了皱眉头，说：“皇宫就那么大，这马给我太浪费了。”莞莞一听，急得直摇头，眼眶都红了，眼看就要哭出来。我赶紧改口：“我太喜欢了，刚刚就是客气一下。”说着，我伸手去摸雷历，它没有像周屿宸的马那样躲开，但也一副高傲的样子，头抬得高高的。

这马比我平时骑的那匹马高了一点点，我翻身上马时，感觉姿势没有平时帅，心里有点小郁闷。我骑上马后，莞莞细心地帮我调整脚的姿势。然后她走到几步开外，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，好像在说：“你跑起来试试。”你问我怎么知道她眼神的意思？这就是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啦！

好马脾气大多都不好，就像周屿宸那匹舔狗马。我刚想策马跑起来，雷历就开始不听话了，在原地疯狂地转圈，我使劲勒缰绳都不管用。就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，一个黑影“嗖”地飞到我身后。黑影一把抓住我的手，用力勒紧马绳，雷历这才乖乖地跑了起来。我侧头一看，原来是莞莞。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，轻松自如地驾驭着雷历。我心里有点小不爽，这完全没有驾驶体验嘛！

晚上，我跑去周屿宸那里炫耀：“我有一匹千里马啦！”周屿宸一脸鄙视地说：“你根本不认货，宫里马厩里的都是千里马。”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：“这么腐败吗？”我又问他：“那小棕也是千里马？”他不耐烦地说：“你走吧，气得我脑仁疼。”我抬脚刚要走，他又喊住我：“沈清婉，你开心点了吗？”我点了点头：“嗯。”

次日，我正纠结要不要继续骑雷历时，周屿宸来了。他无奈地看着我，说：“怎么啦？骑不好就想放弃了？沈清婉，别遇到困难就放弃好吗？”我心里有点生气，我就只是纠结骑个马而已，他怎么知道我骑不好的？我刚想问他是不是跟踪我，他就自己说道：“虽然都是千里马，想来……” “将军送给你的马，那肯定是马中翘楚。好马一开始都认生，就你那骑术，我比你自己还清楚。”他边说着，边伸手轻轻抚摸雷历的脖颈，雷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。

我心里一阵无语，暗自嘀咕：现在的马都这么势利眼吗？难道还知道谁官大？

周屿宸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手，示意把雷历牵出来。接着，他走上前来，伸手扶我上马，一脸认真地说：“你得用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它。”随后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骑马的要领。

我一脸狐疑地问他：“我有强大的气场？”

周屿宸先是沉默了片刻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：“你假装自己有，它跟你一样笨，假装它也看不出来。”

我顿时无言以对。

不过后来还真管用了，雷历变得听话起来，也好骑多了。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害怕，不敢骑太快。

周屿宸骑着他那匹“狗腿子马”，在旁边鼓励我：“沈清婉，你大胆跑起来，我就在你后面，不会让你摔着的。”

我咬了咬牙，双腿一用力，雷历撒开蹄子就跑了出去。

晚饭时分，我端着莞莞给的兔腿，去找周屿宸一起吃饭。

周屿宸接过兔腿，啃了一口，笑着说：“明天还给我送啊。”

我白了他一眼：“你做梦！”

他压低声音，提醒我：“门口右边那个公公是太后的人，你悠着点，小心回去抄一年的书。”

我赶紧小声制止他：“你闭嘴！”

他也小声回我：“沈清婉，有些困难根本没看起来那么难。”

我同样小声反驳：“这不一样！”

他追问：“哪里不一样？”

我气鼓鼓地说：“哪里都不一样！”周屿宸一听，把兔腿一放，说：“你快点走，我要批奏折了。”

哼，说不过我就生气！

我出门特意看了看右边的公公，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。没想到他吓得“扑通”一声跪下，给我回礼，这又把我吓了一跳。我赶紧把他扶起来，然后匆匆离开了。

之后的好多天，我都骑着雷历在林子里欢快地穿梭。

莞莞猎了好多兔子，我看着那些被一箭射穿的兔子，忍不住感慨：“都死透了。”

我其实只是觉得这样可能会影响口感，莞莞却以为我想要活兔子，忙问：“你是不是想要活的兔子，我给你抓。”

我连忙解释：“不是，我只是爱吃麻辣兔腿。”

后来在围场的日子里，莞莞每天都会给我送兔腿，而且还贴心地准备了各种口味。当然，我每天也会给周屿宸送去，每次都会规规矩矩地让右边那个小公公去通传，搞得宁公公以为自己要失宠了。

有一天中午，我吃得太多，肚子有点难受，便打算和莞莞去棚后面的草地散散步。临出门时，莞莞被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男人叫走了。

没办法，我只好自己去。刚出门没几步，就碰到了周屿宸。

他问我：“你去干什么？”

我回答：“去消食。”

他说：“正好。”说着就拉着我走到雷历面前。

我连忙拒绝：“我不骑马。”说完就准备掉头走。

可还没走几步，腰间一紧，就被周屿宸抱上了他的马。我还没来得及说话，马就飞奔出去了。

我心里有点慌，忙问他：“你打得过莞莞吗？”

周屿宸说：“不知道，不过现在叫她也听不到。”我识趣地闭上了嘴。

跑了好久，终于到了地方。周屿宸扶我下马，眼前是一个开满五颜六色小花的山坡。

他笑着问我：“好看吗？”

我胃里一阵翻腾，实在没忍住，“哇”地吐了出来。

周屿宸沉默着，伸手轻轻给我抚背。吐完后，我感觉好多了，便埋怨他：“你明知我吃撑了，还带我骑马。”

他关切地问：“还难受吗？”

“不是很难受了。”

他咬牙切齿地说：“你后半辈子都没惊喜了！”

我赶紧转移话题：“要不要一起走走？”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。他刚把马拴好，豆大的雨点就“噼里啪啦”地落了下来。

他面无表情地解开马绳，带着我往回赶。等回到营地时，我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。

慕嬷嬷忙前忙后，生怕我染上风寒。等我收拾好出来，发现周屿宸坐在那里等我。

他看到我，说：“过来把这姜汤喝了。”

我皱了皱眉头：“我身体强健，不用喝那东西。”

他威胁我：“你不喝的话，回去以后就去盛名殿抄书。”

我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只好忍辱负重地走过去，把姜汤喝了下去。喝完后，他又递过来一碗。

我连忙说：“今日留一线，日后好相见。”

他没好气地说：“这碗是化肚子胀气的药，谁让你吃东西不知道节制，活该！”

在他的注视下，我只好把那碗药也喝了。

周屿宸见我喝完，满意地走了。

次日，我还是发烧了。慕嬷嬷发现后，急急忙忙要去找太医。我赶紧制止她：“别去。”

我心里盘算着，今天是回宫的日子，要是太医来了，再把周屿宸招来，那今天肯定回不了宫了。这太麻烦了，回宫都是提前好久就开始布置和计划的，毕竟周屿宸可是众人瞩目的焦点。“我有点想太后了。”

慕嬷嬷见我态度坚决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认真叮嘱道：“要是觉得难受，一定要跟我说啊。”我点头应了声：“好。”

出发时，围场的官员和小将们纷纷跪地，向我们跪拜送行。

我在马车上，一眼就看到了莞莞。她站在一群小将中间，脊背挺得笔直，眼神坚定而明亮。

宫里教礼仪的嬷嬷总要求我挺直背走路，我每次都觉得累得不行。

我好奇地问莞莞：“你时刻把背挺得这么直，不累吗？”莞莞笑着摇了摇头。

如今的莞莞已是有官衔的人了。周屿宸告诉我，莞莞是边关有名的小将。他还打趣说：“要是莞莞是男孩子，你们家说不定又要出一名少年将军了。”我立刻反驳道：“她是女孩子，也一样可以！莞莞想做的事情，就一定能做到。”

我朝着莞莞挥手，她微笑着看向我。

长大真是件神奇的事。我要乘着马车回皇宫，继续做沈清婉；莞莞则会回到边关，做她的沈晚卿。而我的内心，竟格外平静。

回去的路上，我们遭遇了刺杀。

中途，周屿宸发现我发烧了。我逞强地说：“我没事儿。”可他坚持要停下来整顿。就在这时，一群蒙着面的人突然出现，不由分说地向我们发起了攻击。

一开始，周屿宸护着我与刺客们搏斗。但围攻他的人越来越多，他只好把我交给暗卫，急切地说：“带她走！”

我看着周屿宸被刺客们围攻，心中一紧，便配合着暗卫往远处走了几步。趁乱，我捡起一把刀，眼神坚定地对暗卫说：“我会武功，你去护着周屿宸。”暗卫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飞奔而去。

围攻周屿宸的人渐渐减少。我原本在外围，突然，一个混蛋喊道：“去把那个女人抓了，她是沈清婉！”

话音刚落，好几个人就朝我冲了过来。我握紧刀，准备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。可刚举起刀，就被对方一刀劈掉了。刀离手的瞬间，我的手被弹得生疼，忍不住惊呼了一声。

“沈清婉！”周屿宸在远处大喊，声音都破音了。

就在那人伸手要抓我时，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身体。紧接着，围过来的刺客都被射穿，就像围场里被莞莞射穿的兔子一样。

莞莞带着一群人赶到了。她下马后，焦急地朝我跑来，双手在我身上上下摸索着。我连忙说：“我没受伤，你快去帮周屿宸。”

莞莞提枪走了两步又折回来，伸手擦掉我脸上的血，然后转身奔向周屿宸。

很快，场面就被控制住了。这些刺客还算有点“职业操守”，只是把丫鬟和嬷嬷绑了起来，并未伤害她们。

被抓的刺客只有几个，其余的都死了，还有人试图服毒自杀，好在莞莞眼疾手快，卸掉了刺客的下巴。看着她熟练的手法，我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跟着疼了一下。

紧张的情绪突然放松，我的脑袋越发晕沉。我看见周屿宸朝我跑来，嘴巴在动，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接着，我两眼一闭，便失去了意识。

醒来时，我躺在床上，莞莞和周屿宸守在床边。

我迷迷糊糊地问：“这是哪里？”周屿宸回答：“是客栈。”

看到莞莞一脸焦急，我安慰她：“我没事儿，只是被吓到了。”

再看看周屿宸，他脸色很差。他责怪道：“出发的时候就发烧了，为什么不和我说？”我气呼呼地反驳：“还不是因为你那破惊喜，害我发烧！”周屿宸识趣地闭上了嘴。

不一会儿，他端着一碗药回来。那药看起来就很苦。我怀疑他是因为愧疚，喝完药后，他还给了我一颗蜜饯。蜜饯酸酸甜甜，很好吃。我便说：“我还要。”周屿宸顿了一下，又给了我一颗。我得寸进尺地说：“再来几颗。”他瞪了我一眼：“少得寸进尺！”

慕嬷嬷来收碗，说：“等你好了，想吃多少都有。不过这种蜜饯吃多了会解药。”我心里嘀咕：不喝药了，我根本不会想吃蜜饯。

出于安全考虑，我们第二天就启程回宫。我让莞莞和我一起坐马车，莞莞拒绝了，说：“我在外面保护你。”

一路上，莞莞时不时出现在马车窗边。我趴在窗边看她，她就笑着回应我。

我问她：“昨天，你怎么来了？”莞莞顿了一下，指了指胸口。我试探着问：“双胞胎的心灵感应？”莞莞思考片刻，笑着点了点头。

每次莞莞离开窗边，周屿宸就会凑过来，关切地问：“难不难受？”开始我还耐心回答：“不难受。”可他问了十几次后，我不耐烦地关上了窗。

随后，周屿宸便上了马车和我同乘。马车了。

反正马车空间宽敞，随他折腾吧。

第二天下午，我们抵达了京城的城门。莞莞只能在此与我们告别，毕竟她身为边关武将，若无召见不得进入京城。

城门处，前来迎接圣驾的队伍早已等候多时。

唉，估计是老天见我在围场玩得太开心，心生嫉妒，才安排了这两次与莞莞分离的戏码。

莞莞下马走来，周屿宸扶着我下了马车。

周屿宸看向莞莞，认真说道：“你昨日护驾有功，想要何种赏赐，尽管说。”

莞莞朝身后招了招手，那天在她身边的男人走上前来。莞莞在他手心写写画画。

随后，那男人抱拳回道：“回皇上，沈小姐希望每月都能给沈清婉小姐送东西。”

我心里一紧，赶忙在心里念叨，想提醒莞莞别要这些，让皇上给她升官啊！可关键时刻，双胞胎的心灵感应竟失灵了。

周屿宸思索良久，缓缓开口：“只能三个月送一次，且送来的东西都要经过朕的手。”

莞莞拱手行礼：“谢皇上。”

莞莞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，那温暖的触感，和父亲的手一样。

我再也忍不住，一下子扑进她怀里，急切地说道：“你告诉爹娘，我在这儿过得可好啦，让他们别担心。”

我上了马车，朝她挥手，她微笑着看着我。

莞莞转身上马，马车前行，我也没放下帘子，还能看见她的笑容。

突然，莞莞伸出右手，解开了披风。只见她右手和脖子上，满是我送给她的金银首饰，金光银光交相辉映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，周屿宸伸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
我嘟囔着：“我就说我是京城最有钱的姑娘嘛！瞧瞧我送的这些礼物，谁能不喜欢呀，不喜欢也没办法，我就只有这些能拿得出手的。”

我拍开周屿宸的手，感慨道：“周屿宸，你说怎么会有莞莞这样的女孩子呢？她永远那么挺拔，眼神始终那么坚定，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，笑起来还那么灿烂。”

周屿宸看着我，欲言又止，估计他也不知如何作答吧。

半道上，马车停了下来。周屿宸下了车，不一会儿，提着一包东西上了车。

我好奇问道：“这是啥？”

他回答：“是栗子酥。”

我掀开帘子，看到那家酒楼还是叫春意酒楼，不过地方变了，而且看起来更大、更气派了。

周屿宸打开栗子酥递给我，我看了看他，然后接了过来。

我真诚地说：“周屿宸，谢谢你。”

他挑眉问道：“谢我什么？”

我心里想着，是他让莞莞来陪我，教我骑马，还破了宫规让莞莞送东西进宫，又给我买栗子酥……好多事呢。

我轻声说：“好多事。”

很快，到了皇宫的宫门口，我们要换乘新的马车回宫。

我起身准备下车，周屿宸扣住我的手腕，认真地说：“沈清婉，下次别再说谢谢了，好吗？”

说完，他率先下了车，留我一人在车内思绪纷飞。不说谢谢，那说什么呢？说“干得不错，都是你应该的”？

等我下车时，只看到少年骑马离去，衣角随风飘动。

我打算把从围场带回来的裘皮都送给太后。

我刚到太后宫里，太后便关切地问道：“孩子，你有没有受伤，有没有被吓到？”

我赶忙安慰她：“太后您放心，我和皇上都没事。”

当裘皮被拿出来时，太后惊讶道：“这么多啊？”

我骄傲地扬起头：“那当然，我和莞莞几乎天天打猎，那些品相不好的都没要呢。”

太后又问：“天天打猎？就你和莞莞？”

我点点头：“嗯。”

太后接着问：“你们有去一个迎风坡吗？那儿有很多漂亮的小花。”

我想了想，只和周屿宸去过一个坡。

我气愤地向太后告状：“太后，皇上把我弄吐了，后来还让我淋了雨，我都发烧了。您可得狠狠骂骂他，太不靠谱了。”

我说完，太后扶着额头，小声嘀咕了一句：“没用的玩意。”

我怀疑自己听错了，追问道：“太后，您说啥？”

太后依旧扶着额头，说：“我有点头晕，你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
我心想太后在我们走后都没好好照顾自己，便说：“太后，我留下来照顾您吧。”

太后却摆摆手：“你快些走，看着你我头更疼。”

我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长春宫了。

回来后，周屿宸更忙了，我几乎见不到他。太后不太忙，我也清闲。

我依旧每天早早去太后那儿学习管理宫务，晚上用完晚膳就回长春宫。

太后教得认真，我学得缓慢。

周屿宸有时会来长寿宫用晚膳，用完膳太后就会让他送我回去。

路上，周屿宸会问：“这几天学得咋样？”

我有时说：“还行吧。”有时则说：“好难啊。” 、好多、好复杂。

我面对那些事务，眉头紧锁，小声嘟囔着这好多、好复杂。当我说还行的时候，周屿宸嘴角上扬，笑眯眯地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，夸赞道：“聪慧！”那语气里满是欣赏。

当我皱着鼻子，说太难了的时候，他鼓励道：“别放弃，再试试。”我调皮地笑着打趣他，他佯装生气，咬牙切齿地叫着我的全名。

后来在回去的路上，我实在忍不住，开口道：“我们能不能说点其他的呀？”周屿宸一脸认真地回应：“我每天忙里抽闲，就只想关心这个！”我撇撇嘴，调侃道：“那当皇帝可真闲！”

之后，他开始和我讲夫子上课会讲的东西……我心里暗暗后悔，干嘛当初要多嘴呢。

走着走着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。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，我们置身其中。

后来，莞莞派人送来了包裹。包裹一到，我满心期待地打开，里面全是些稀奇好玩的东西，每样东西旁边都附有详细的解释。还有我娘亲手缝的荷包、袜子，每样都有五个，针脚细密，比以前的看起来精致了很多。我爹则送了大金钗子，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他们都在信里祝我生辰快乐。

我及笄了，太后特别上心，忙前忙后地给我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生辰宴。

宴席上，我四处张望，终于再次看到了赵喻。她坐在离我较远的地方，我兴奋地招手和她打招呼。她嘴角微微上扬，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，之后便不再看我。她端端正正、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，要不是和她一起玩耍过三年，我真会觉得她生来就这么端庄秀丽。

我心里暗自感慨：为什么大家都有这么多面呢！我是不是也应该有很多面呢！应该是吧！我越想越出神，开始思索自己都有哪些面。这时，我的手被轻轻地拍了拍。

我转头，看到太后温柔地看着我，她伸出手，轻轻抚去我额前的碎发，关切地问：“怎么啦？”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：“我没事儿。”话一出口，我恍然大悟，原来我有口是心非的一面。

生辰宴上，我坐了一会儿，就想着提前溜走。我本来乖巧地坐在太后身边，听着下面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这时，宁公公来了，他弯着腰，附在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。

随后，宁公公又转向我，恭敬地说：“沈小姐，皇上找您。”我看向太后，她温柔地对我点点头。我便跟着宁公公出来了。

一出来，我就看到周屿宸身着一身常服，坐在马车上。我走上前，满脸疑惑地问：“你这是要干嘛？”周屿宸伸出手，笑着说：“上来，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周屿宸把我带到了护城墙城楼上。我站在上面，眼睛瞪大，惊叹道：“好高啊！好美啊！可以看到好远啊！”不远处，夜晚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，人来人往；远处的酒楼灯火通明，生意火爆；京城的万家灯火，星星点点，美不胜收。

我由衷地感叹：“真好啊！”我忍不住侧目看向周屿宸。周屿宸仿佛有感应一般，头都没侧就问道：“沈清婉，你看着我干吗？”

我想起，有时半夜睡不着起来透气，从窗子看出去，就能看到周屿宸的盛名殿，经常半夜三更还是灯火通明。我认真地说：“周屿宸，你真是个好皇帝。”

他偏过头，我们四目相对。他嘴角上扬，带着一丝戏谑问：“怎么说？”我正认真思考该怎么夸他，看到他那戏谑的眼神，我佯装生气：“你少得寸进尺！”他的笑容更灿烂了。

他转头看向远处，突然长叹一口气。过了一会儿，他问：“沈清婉，如果你可以不用待在皇宫，你想去哪里？”

我托着下巴，认真思考了很久，才回答道：“想去看看夫子故事里的好多地方。想看看冰天雪地的北方，感受那刺骨的寒冷；想去冬天都很暖和的南方，享受那温暖的阳光；想去江南水乡，住建在水上的房子，体验那别样的生活；还想回将军府看看和莞莞种的桃树长大了吗？”

他伸手摸摸我的脑袋，温柔地说：“沈清婉，看完了大周的好河山，可以回来给我讲讲吗？”我眼睛亮晶晶的，说：“要是我去看了，一定回来给你讲。”说完，我自己都忍不住乐了。

笑着笑着，我突然呛到了，咳嗽起来。周屿宸赶紧伸手抚着我的背，笑着说：“你真是个人才，能把自己笑呛着。”

等我缓过来，他看着我问：“这么开心吗？”我重重地点点头：“嗯。”他又陷入了沉默。

我说：“我有点冷，想回去了。”周屿宸伸手把我拉过去，细心地替我拢拢衣服。接着，他突然开始拔我头上的珠钗，我惊讶地问：“你干什么？”他轻声说：“别动。”

等把我头上的珠钗都拔干净了，他从胸前掏出一根温润的玉簪子，小心翼翼地插在我头上。插好后，他盯着我看了许久。

我好奇地想伸手拔下来看看，他迅速拍掉我的手，严肃地说：“不许摘。”我追问：“好看吗？”他目光移到我脸上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：“好看。”

我又问：“这是生辰礼？”他点点头：“算是吧！”然后又问我：“喜欢吗？”我调皮地说：“没看到，不知道喜不喜欢。”周屿宸笑着敲了敲我的脑袋，说：“别不识好歹。”

周屿宸送我回宫的路上，半路被宁公公叫住走了，他可真忙！

我回到长春宫，刚踏入大殿，就瞧见太后正端坐在那儿喝茶，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模样，显然是在等我。

太后招招手，示意我过去坐下，接着将一个檀木箱子轻轻推到我面前，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，说道：“尔尔，这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。”

我乖巧地点点头，伸手打开箱子。只见里面有个类似圣旨的物件，我心里犯起了嘀咕，不确定地抬眼看向太后。太后轻轻点头，鼓励道：“拿出来看看。”

我听话地将它拿出来，仔细一瞧，果真是圣旨。这圣旨出自先帝之手，内容大致是让沈清婉及笄之年与皇帝周屿宸完婚，而后成为贤良淑德的皇后。

想到自己就是沈清婉，我不禁迷茫起来，呆呆地看着太后。太后温柔地开口：“尔尔，这圣旨还没宣读过，现在送给你了。”

我有些木讷，犹豫了一下问道：“太后，我可以永远不让它被宣读吗？”

太后慈爱地拍拍我的手，轻声说：“当然可以。”她顿了顿，又接着说：“不让你听朝堂之事，并非因为你姓沈，而是我想让你有选择的权利。要是你愿意留在这皇宫里，我能保证后宫只会有你一个皇后。”

话音刚落，有一滴水滴在了圣旨上，紧接着又是一滴、两滴、三滴……好多滴。太后伸手轻抚我的脸，我这才惊觉：啊！原来我哭了，我还以为是屋顶漏雨呢！

太后起身走到我身边，将我紧紧抱住，轻轻拍着我的背，夸赞道：“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
太后临走前，盯着我看了许久，突然问道：“头上的簪子是皇上送的？”

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，轻声回应：“嗯！”

太后皱了皱眉头，直言道：“簪子真丑！”

我一时语塞，愣在原地。随后，我伸手将簪子拔了下来，仔细端详。这簪子确实不圆润，雕刻的图案也奇奇怪怪的，上面刻的“尔尔”两个字更是歪歪扭扭。

我摸着那刻字，带着哭腔为它辩解：“不丑啊！现下时兴这种不规则的雕刻。”

太后温柔地看着我，伸手从我手里拿过簪子，仔细看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“尔尔，低头。”她将簪子重新插在我头上，微笑着说：“尔尔好看，戴着就好看。”说完，轻轻摸摸我的脑袋，嘱咐道：“早点休息。”

第二天，我像往常一样去太后宫里请安和学习。到的时候，只有张嬷嬷在。张嬷嬷笑着说：“太后一早就去盛名殿了，有些事务要处理。”

第二天、第三天皆是如此。直到第四天，我终于见到了太后。

太后笑着说：“马上就新年了，尔尔，以后就待在长春宫里，别到处乱跑。”

我心里犯起了疑惑，心想：新年为什么不能乱跑呢？但我还是乖乖回应：

太后看着我，眼中满是慈爱：“希望新年有新的开始。”

此后，我便一直待在长春宫里。我时不时望向盛名殿，那里的灯火仿佛从未熄灭过。

临近新年，宫里热闹起来，到处喜气洋洋。好多新面孔在长春宫外来回走动。

这天傍晚，我用完膳，躺在太妃椅上看故事会。周屿宸来了，身后还跟着六个模样好看的女孩子，她们都穿着宫女的衣裳。

周屿宸笑着介绍：“这是我新给你挑的宫女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，也不说话。我开口道：“周屿宸，你放心吧！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。”

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，轻声说：

新来的宫女每天啥也不干，就守着我。门口守两个，身边守两个，另外两个轮休。

大周新年，皇帝设宫宴与文武百官一同庆祝。

天还没亮，慕嬷嬷就把我薅起来梳洗打扮。之后，我去给太后请安。

太后本想让我别去宫宴，但又皱着眉头说：“不看着你，我更不放心。”她认真地叮嘱我：“宴席上一定不要离宫女们太远了。”

来接我去宫宴的轿子到了，我走到门口，又折返回去，将莞莞在狩猎场上送我的匕首带上。

宫宴十分无聊，每年都一个样，吃饭、喝酒、说吉祥话、赏赐。哦！还有美女姐姐跳舞，这是我最喜欢的节目。

今年的美女姐姐格外多，跳得也格外好看。我看得入了神，突然，不知哪个混蛋喊了一句：“有刺客！”

只见场上一大半美女姐姐从腰间抽出刀来，大部分朝着周屿宸砍去，小部分冲着我来了。我心里暗叫：我再也不喜欢看美女姐姐跳舞了！

我身边的人立刻和她们打了起来，门口涌进来好多穿黑衣服的人。很快，大殿内一片混战，乱作一团。还好周屿宸送过来的宫女姐姐们武艺高强，将我护得周全。

我看到周屿宸，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，没有动手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场上的战况。有人在喊：“保护好皇上！”

我心里嘟囔：光喊有什么用啊！就你会喊！有人急切地喊了一句：“速战速决，狗皇帝的御林军要来了。”

围攻我的人攻势越发凶狠。原本守在我身边的两个宫女姐姐，也加入了战斗。

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暗箭，“嗖”地一声射穿了我的肩头。剧痛袭来，我忍不住叫出了声。

我只觉一阵剧痛，脑仁嗡嗡作响。

这时，我听到周屿宸在喊我。我没力气回应他。没过一会儿，就见周屿宸一边打斗，一边朝我靠近。

我急忙大喊：“别乱跑，不要过来！”

我心里直犯嘀咕，这人脑子是不是糊涂了，好好待在保护圈里不好吗？我甚至还想着，你不过来，我可能还更安全点。

可他还是靠了过来。他看了看我受伤的肩头，眼神满是心疼，急切地说：“沈清婉，没事的，没事的，我马上带你去看御医。”

过了一会儿，那阵剧痛渐渐过去，我的脑袋也清醒了些。就在这时，我们听到太后发出一声惊呼。

我和周屿宸同时朝太后的方向望去。

我转头的瞬间，地上的刀反射出一道光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我回头一看，一个黑影提着刀，恶狠狠地朝周屿宸砍来。我下意识地往右挪了一步，那刀便直直地捅进了我的身体。

捅我的人没有丝毫砍错人的错愕，甚至迅速抽回刀，准备再砍一刀。还好周屿宸反应迅速，一掌将他打飞。

我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涌出，浸湿了我的衣裳。

周屿宸赶忙捂着我的胸口，声音颤抖地说：“坚持住，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。”

周围的打斗还在继续，周屿宸紧紧护着我，好几次都险些被暗算。

我心急如焚，想让他别管我。可一开口，鲜血便涌了出来。周屿宸急忙说：“闭嘴。”

听着周屿宸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，我也想让他闭嘴，让他别到处乱跑，可他就是不听。

我想骂他，但抬头却发现他眼眶泛红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我话到嘴边，又咽了回去。我想伸手拍拍他的头，告诉他我一点也不痛，可我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。

御林军终于赶到，场面很快被控制住。我心里一阵绝望，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，因为我看到了我爹。

我爹急匆匆地跑来，一把将我抱进怀里。我这才确定，爹真的来了。

爹哭了，他抱着我，泣不成声：“尔尔，你坚持住，爹来带你回家了。”

爹来了，真好。我太累了，看到爹，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
我迷迷糊糊地醒了好多次，每次睁眼，都能看到周屿宸和太后。

每次醒来，我都会在心里感叹，太后没事真是太好了。

每次都见周屿宸激动地说着什么，可我就是听不清。我在睡梦中使劲想听清他在说什么。

有时，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周屿宸去处理朝政，周屿宸大声吼道：“滚！”

我心里犯起了嘀咕，怀疑他是不想看奏折，拿我当借口。

第四次醒来时，我看着抓着我手的周屿宸，说出了我这些天的怀疑。

我以为周屿宸又会骂我蠢，都想好了，他要是敢骂我，我马上给太后告状，他肯定会被太后狠狠教训。

没想到，周屿宸说：“沈清婉，我就是拿你当借口不处理朝政，你要再敢这样，等着文武百官拿唾沫星子淹你吧！”

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
后来，我不再一睡就是三四天不醒，周屿宸这才去上朝。

我真是气死了，风评都被他害了。

太后每天都会来看我。这天，太后来的时候把我爹也带来了。

我这才敢相信，晕过去之前真的是我爹在抱我，我一直以为是在做梦呢。

爹眼睛红红的，关切地问我：“还疼不疼？”

我泪眼婆娑地说：“可疼了！”

爹心疼地把我抱进怀里，轻轻摸着我的头，就像小时候我摔倒时安慰我一样，说：“抱抱就不疼了。”我哭得更厉害了。

爹说：“府里有个军医，治疗刀伤很有经验，我想接你回去。”

太后说：“宫里的御医是最好的，希望你留下来养伤。”

太后看着我，问：“尔尔，你觉得呢？”

我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说：“我想跟我爹回家。”

话音刚落，门口传来“啪”的一声，好像是碗碎了。我转头望去，只看到一抹明黄的衣角消失在门口。

太后微笑着说：

这天，周屿宸没来盯着我喝药，汤药也晚了许久才送来。

之后，等爹来接我回家的日子里，我都没再见到周屿宸。

在我能下床自由活动的第三天，爹穿着铠甲，兴冲冲地走进来，大声说：“尔尔，爹来接你回家。”

我心里琢磨着，前朝大概是有什么变化了吧。

我们的马车准备出发时，周屿宸来了。他看着我，问道：“沈清婉，你为什么要给我挡刀？”

我娘说我傻“傻福，太后说我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呢。”我挠了挠头，脸上带着几分羞涩，“我寻思着，大概是因为我又傻又善良吧。但我自己这么说自己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。”

傻福一脸疑惑地看着我，问道：“为啥太后会这么说您呀？”

我想了想，认真说道：“因为你是皇帝啊！”

他的眼睛原本亮晶晶的，此刻却像是失去了光彩。他注视着我，声音带着一丝试探：“沈清婉，你答应过的事情，会忘记吗？”

我微微低头，思考片刻后，抬起头认真地告诉他：“重要的都不会忘记。”

随后，我登上马车，朝他挥手告别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目光追随着我。

马车缓缓前行，越走越远。我透过车窗，看着周屿宸站在那里的身影，恍惚间，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。

我放下车帘，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，那里隐隐作痛。我心想，大概是伤口被颠到了。

我在将军府养伤，日子过得惬意又安心。

我望着和莞莞一起种的桃树，它已经长得很高了，不禁出了神。

父亲走到我身边，顺着我的目光看去，问道：“看什么呢？”

我笑着回答：“这树是我和莞莞四岁的时候种的。”

父亲点了点头，赞许地说：“树长得很好，尔尔也成长得很好。”

我笑嘻嘻地追问：“我成长得很好吗？”父亲严肃认真地嗯了一声。

父亲又告诉我：“你娘在边关那边的宅子里也种了棵树，是栗子树，长得也很高了。”

我回将军府的第六天，母亲回来了。

我喝完药，正躺在窗边的榻上看故事书，突然听到有人叫我，声音细细的、眷眷的。

我转头看向门口，是母亲，她满脸泪水。

我有些不确定，轻轻地叫了一声：“娘。”

母亲快步走过来，伸手想抱我，我扑进她怀里，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。

母亲缓了缓情绪，焦急地问我：“伤在哪里，伤得怎么样？”

我安慰她：“我都快好了。”可她非要看看，我给她看了伤口后，她哭得更厉害了。

后来，父亲来了，好一番哄劝才把她哄好。

此后，母亲时刻都想待在我身边，给我喂药，陪我看书，陪我逛花园，还给我买栗子酥。

可我乖乖喝药时，她会皱着眉头，眼眶发红，声音带哽咽。

我无聊地在房里看父亲送来解闷的书，她也会暗自神伤。

我在花园的树下安静地荡秋千，她还是难掩难过。

有一次，我吃栗子酥只吃了一块，她竟哭了起来。

看见她哭，我心里难受极了，眼眶也红了，问道：“娘，难道我成长成这样的尔尔，你就不喜欢我了吗？”

母亲愣了好一会儿，连忙摇头说：“不是的，不是的。”

我拉着她的手说：“那就不用难过啊！”

母亲摸着我的脑袋，欣慰地说：“尔尔真的长大了。”说着，泪水又流了下来，但她看起来终于没那么难过了。

我伤快养好的时候，找到父亲，认真地说：“爹，让他带我去边关看看。”

父亲沉思了很久，最终点头说：

在我们要出发去边关的前几天，赵喻来了。

我好奇地问她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回将军府了？”她神秘一笑：“我自有我的门路。”

虽然让沈清婉做皇后的圣旨没有正式宣读过，但从先皇帝赐名开始，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。所以，作为沈清婉，我还不能离开皇宫。不过我受伤大家都看见了，能不能救得回来，谁也说不准。

直到我离开京城，沈清婉都还没“死”，只是昏迷不醒地躺在皇宫里。

赵喻看着我，问道：“沈清婉，听说你不打算做皇后了？”

我看着眼前端庄的她，淡淡地说：“大概吧！”

赵喻递给我一张成婚请柬，期待地问：“你会去吗？”我点点头：“会备上大礼。”

她笑笑说：“不许送珠钗。”说完，她把一个十分精致的珠钗放到我面前的桌上。

我疑惑地看着她，她解释道：“珠钗不是皇上送的，是我向皇上要的。”说完，她便起身准备离开。

我叫住她，真诚地说：“赵喻，谢谢你陪我。”

她摆摆手，故作嫌弃地说：“少矫情。”然后转身走了。

赵喻是我见过最坦荡的女孩子，她时而恣意活泼，时而端庄秀丽，我曾羡慕过她很多次。

到边关的时候，我累得脸色苍白。

莞莞在小院门口等我们，我下了马车，就像个树袋熊一样“挂”在她身上。

这时，我听到有人说：“沈将军，你来信说要带尔尔来，我还担心我们分不清莞莞跟尔尔呢。嘿！一个白白净净的，一个黑黢黢的，好分得很嘛！”

莞莞身边的男人连忙反驳：“钱将军，肚子里墨水少就少开口，明明是一个英姿飒爽，一个温婉可人。”

我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，看了一眼说我温婉可人的男人，原来是熟人，在猎场莞莞身边的那个男人。

后来，我在母亲的小院里睡了好几天才缓过来。

这天，莞莞早早地回来了，兴奋地对我说：“走，我带你去逛夜集市，这地方特有的，半个月开一次，到后半夜都还很热闹。”

集市上果然热闹非凡，人挤人。我兴奋地挤了进去，莞莞紧紧地牵着我的手。

逛了几处后，在一个十分热闹的饰品摊位前，我和莞莞被冲散了。

我本想在原地等莞莞来找我，可周围人挤来挤去，最后我也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。到哪里去了。

最后，我在一个玉器摊前站定。这里人不多，我心想，一会儿莞莞应该能找过来。

我站了一刻钟，莞莞还没出现。玉器摊老板热情吆喝：“姑娘，看看我这物件儿。”

我闲着无事，便随意瞧了瞧。没想到，老板盯上了我头上的玉簪，眼睛一亮，说道：“你头上那簪子卖给我咋样？瞧着样式有点旧了。”

我眉头一皱，心里不悦，挺直身子拒绝：“不卖，我这簪子可不丑。”

老板仍不死心，赔着笑脸：“那姑娘出个手工费，我给你重新雕个好看的样式。”

我坚决摇头：“不用了。”

老板竟直接伸手来拉我：“姑娘再考虑考虑。”我用力推她，可推不开，两人便推搡起来。

这时，我听到有人唤我。紧接着，老板被一掌推开，一个身影冲过来将我紧紧抱住。

是莞莞，她声音带着哭腔：“尔尔，我以为又把你弄丢了。”

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：“我长大了，不会再丢啦。”

她听了，眼眶泛红，泪水夺眶而出。

长大后，这是我第一次听莞莞叫我。她的声音和我自己的有些相像，倒也没觉得新奇。

最后，我们没买东西，便回家了。

后来再见到莞莞，她又不说话了。我满心疑惑，跑去问娘。

娘手托下巴，沉思片刻，缓缓说道：“莞莞在你进宫后半个月左右生了病，断断续续烧了一个多月才好，好了之后就说不出话了。”

我急忙摆手：“不对呀，上次逛集市她还叫我了呢。”

娘又陷入沉思，片刻后说：“那随她吧。莞莞太聪明，什么都明白，就是不爱说。”

我轻轻戳戳娘的手，轻声安慰。

边陲小镇日子过得飞快，今年栗子大丰收。

家里会武功的人不少，可我偏想上树敲栗子。无奈我不会爬树，爹便找来梯子。

我顺着梯子爬到枝丫上，低头想向爹娘和莞莞炫耀，却见他们都专注地看着我。

我的眼睛有些发胀，那一刻，我好像懂了赵喻为啥总爱爬树。

娘用栗子做了栗子酥。他们每人吃一个就饱了，而我顶着娘期待的目光，硬着头皮吃了六个。我心想，娘好像不太擅长做这个。

我怕娘第二天还做，便提议：“把多余的栗子拿到集市卖了吧。”

我觉得自己有摆摊天赋。栗子卖完后，我又支了个写对联的摊。这些年的书可不能白抄。

然而，支摊一个月，只卖出去一副对联，还要缴摊位费。

我不想缴，拉着莞莞密谋：“你去吓唬吓唬收费的人。”

这时，娘突然出现，双手叉腰：“敢去，我就打断你们的腿。”

我们三人听了，笑得前仰后合。

莞莞为安慰我，带我去另一个镇的集市。又有个卖玉器的老板盯上我的玉簪。

老板满脸堆笑：“姑娘，我从盛产玉石的云县来，摊位上都是好玉。你把头上的玉卖给我，摊位上随便选两样。”

我摇摇头：“不卖。你怎么跑到大周北部卖玉石了？”

老板叹了口气：“现在世道好，出来闯闯。多亏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啊。”

我随口应道：“嗯，他挺勤政的。”

老板一脸疑惑地看着我。我选了几样东西，催促莞莞：“快点付钱，咱们走。”

从集市回家后，我常听到周屿宸的消息。

在宣纸店，几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讨论着周屿宸的政治决定。在早餐摊，食客们也在谈论他。

我决定在家待两天再出门。

我问娘：“频繁想一个人代表啥呀？”

娘一愣，反问：“怎么突然这么问？”

“没事。”

小院后面有个瞭望塔，能看到整个小镇。

我在塔上坐了一下午，正准备回去，爹来了。

爹望着万家灯火，问我：“尔尔，这万家灯火好看不？”

“好看。”

爹摸摸我的头：“这万家灯火也有你的守护。做爹的女儿，辛苦你了。”

我的眼眶湿润了，心里满是感动，明明大家才辛苦。娘因没陪我长大而愧疚；莞莞因我进宫而自责；太后和周屿宸顶着压力让我有选择。我被所有人爱着，一点都不辛苦。

爹抬手轻轻抚去我脸上的泪。了！

天冷，生意愈发冷清。我早早收了摊，打算步行回家。

在拐角处，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，像是周屿宸。我快步跑过去，近了一看，果然是他。

我嘴角上扬，眼底泛着笑意，傻傻地看着他。

他嘴角勾起，略带调侃地说：“沈清婉，瞧你这开心的模样？”

我轻轻点头，应了声：

他目光带着询问，开口道：“你今儿收摊挺早啊？”

我无奈地耸耸肩：“这里压根没人欣赏我的大作，我打算换个地方。”

他微微蹙眉，追问：“换去哪里？”

我目光坚定，语气肯定：“京城。”
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