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民币被英国交易所移除，矿企或重用美元，全球结算格局变化凸显

最近伦敦金属交易所（LME）搞了个“断舍离”，把非美元计价的金属期货期权合约给一锅端了，其中就包括人民币。

理由给得很标准，也很官僚：“流动性不足，维持成本高”。

这事儿一出，各种“金融战”、“货币绞杀”的宏大叙事就又起来了。

聊这些之前，我想先捋捋一个更基础的问题：交易所，到底是个什么生意？

很多人把它想得太玄乎，觉得是全球经济的指挥中心，手握定价权的权杖，说一不二。

但扒开看本质，交易所的生意模式其实很朴素，跟咱们楼下那个菜市场差不多。

菜市场本身不种菜也不买菜，它就是个“场子”，提供摊位、水电、保洁和安保，然后向进场卖菜的（上市公司/资产发行方）和买菜的（投资者/交易员）收租金和交易费。

一个菜市场能不能火，核心就看两点：一是菜多不多、全不全（产品丰富度）；二是来买菜的人多不多（流动性）。

人越多，买卖越容易成交，想卖菜的就越愿意来；菜越全，买菜的就越愿意来。

这就是个典型的网络效应。

LME就是全球金属交易这个行当里，历史最悠久、人流量最大的那个“中心菜市场”。

它最大的本钱，就是几百年来积累下的“流动性”——也就是随时随地都有海量的买家和卖家在里面等着交易。

理解了这点，再来看LME这次的“断舍离”，就能算出两本账。

第一本，是LME自己的“金钱账”。

LME虽然听着高大上，但它也是一家公司（而且还是港交所的子公司），要对股东负责，要看利润表的。

它最核心、最赚钱的业务，就是美元计价的合约。

这相当于菜市场里位置最好、人流量最大的“黄金摊位”，贡献了绝大部分收入。

而人民币、欧元、日元这些合约，就是旁边新开的几个小摊，虽然看着热闹，但跟主营业务比，交易量和深度都差得远。

维持这些小摊是要成本的。

IT系统要改造、清算结算要对接、合规风控要跟上，这些都是真金白银的支出。

当LME的管理层拿着财务报表一看，发现这些“小摊”投入产出不成正比，甚至可能还在“亏本赚吆喝”，那从纯粹的商业角度出发，砍掉它们，把资源和精力全部集中在最赚钱的“黄金摊位”上，是一个非常理性的、符合“降本增效”逻辑的决策。

所以，LME给出的“流动性不足、成本过高”的理由，大概率不是假话，而是实话的一部分。

它只是没说另外那部分。

这就引出了第二本账，一本更重要的“机会成本账”。

做生意，不能只算眼前的金钱账，还得算未来的机会成本。

砍掉一个暂时不怎么赚钱但增长很快的业务，你短期内利润率会变好看，但可能也把未来给砍没了。

人民币金属期货，它的“流动性”如果跟美元比，那确实是“不足”。

但如果看增速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这些年全球最大的金属消费国是谁？

中国。

全球最大的工业产能在哪？

中国。

一个越来越明显的趋势是，全球金属贸易的重心，正在从“生产地→欧美消费地”转向“生产地→中国消费地”。

需求方，天然就想用自己的货币来计价和结算。

为什么？

因为能省掉一层汇率风险。

我是一家开在佛山的家电厂，我进口铜来生产空调，在国内卖的是人民币，那我最希望的就是用人民币来买铜，并且能在期货市场上用人民币合约来锁定我的成本。

这样我就只需要关心铜价本身，不用再费心去猜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会怎么走。

我的生意就简单了一层。

当中国这个“最大买家”的需求越来越强烈，人民币计价的“小摊”前面排队的人越来越多，这就是一个不可逆的结构性变化。

LME作为“菜市场”的运营方，本来的最佳策略，是赶紧给这个小摊扩建、装修，吸引更多的人来，把未来的增长牢牢抓在手里。

可它现在的选择是，嫌这个摊位暂时“不赚钱”，直接给关了。

这就等于告诉所有想用人民币交易的客户：“不好意思，我们这儿只收美元，想用人民币的，请去隔壁上海期货交易所（SHFE）。”

这笔机会成本的账，算下来是惊人的。

LME主动放弃了服务全球最大增量客户群体的机会，亲手把他们推向了自己的竞争对手。

短期看，LME的财务报表更健康了，因为它砍掉了“不良资产”；但长期看，它可能正在失去自己的“护城河”。

一个定价中心之所以是中心，不是因为它叫“伦敦”，而是因为它能最高效地匹配全球的供需。

如果全球最大的需求被你拒之门外，你这个“中心”的含金量还剩多少？

这就像当年的诺基亚。

在功能机时代，它的键盘手感最好、系统最稳定，利润最高。

当苹果带着触摸屏出来的时候，诺基亚内部不是没看到，但要转型做触摸屏，就要革自己最赚钱的业务的命，就要放弃已经做到极致的塞班系统。

算眼前的金钱账，这不划算。

于是它选择继续优化功能机。

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。

LME今天的处境，和当年的诺基亚有几分相似。

它守着美元计价这个利润丰厚、流动性最好的“功能机”业务，面对人民币计价这个尚不成熟但代表未来的“触摸屏”趋势，它选择了迟疑、甚至后退。

当然，把LME的行为完全归结于一个商业公司的短视，也不全面。

它背后肯定有美元体系的巨大惯性。

整个全球金融基础设施，从SWIFT系统到清算网络，都是围绕美元建立的。

在这个体系里增加一个异构的人民币模块，摩擦成本确实很高。

但归根结底，商业世界的演化，很少是被一纸禁令或者一次“斩首”所决定的，它最终遵从的是成本和效率的原则。

当越来越多的企业发现，去上海用人民币交易，综合成本（包括汇率风险）比在伦敦用美元交易更低、更方便时，流动性就会像水一样，自然地流向洼地。

这个过程可能很慢，不会一蹴而就，但趋势一旦形成，就很难逆转。

所以，LME这次的操作，在我看来，与其说是一次针对人民币的“精准打击”，不如说是一个“百年老店”在时代变局面前的战略性失误。

它试图通过守住存量来维持自己的地位，却可能因此失去了整个未来。

对我们普通人来说，看懂这背后的商业逻辑和利益算计，可能比陷入宏大叙事的情绪里，要更有价值一些。

共勉共戒。